“娘,我是谁?”吴世年颤抖着声音问。
“你这小子。”赵珍眉眼生动,全然不见悲伤,“也学你爹那样子,来气我。”
赵珍不记得她的夫君已死,她满世界找她的夫君,纵然吴世年不得不说出他爹去世的事实,赵珍也是听过便忘记了,她每日站在府前远眺,等待着永不归来之人。
有时,赵珍会跑去寻人,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吴世年和张荣荣几乎找了一整天,才在一家面摊上找到人。
吴世年忍不住朝赵珍吼道:“娘,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能不能不要乱跑。”
赵珍一愣,吴世年的眼泪快要落下时,赵珍忽然伸出手使劲拧吴世年的耳朵:“连你娘都敢吼了,当心你爹揍你。”
赵珍出身普通人家,自幼无爹娘,年轻时性子泼辣,吴盛第一次见赵珍时,赵珍正一个人和街市泼皮对骂,泼皮欺负老人,吴盛那时刚随他爹回京,逛京城,看那儿人围作一团,跑过去凑热闹,迎面便扔来一个西红柿,结结实实砸在他眼上。
也砸在他的心上。
赵珍嫁给吴盛时承诺:“我会做饭缝衣,往后我可以把你照顾得很好。”
吴盛笑得眉眼都不见了,他凑过去亲她:“夫人,啥事都不用做,只管给咱家生个孩子。”
夕阳落满街道,张荣荣跟在吴世年身后,吴世年跟在他娘身后,他娘又是跟在谁身后呢?
吴世年想,或许在他娘眼中,他爹还活着,旁人看不见,他娘却能看见。他睁大眼睛,试图在他娘身侧,瞧见他爹伟岸的身姿,白雪衬着夕阳,很是刺眼,张荣荣上前,轻轻拉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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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时候的国宴上,林暮舟终于露了面,只是面带病色,陈义一直在旁边小心服侍,林清惜正襟危坐于他身侧,皇后垂帘于旁,一年的压抑在歌舞中缓缓释放,酒过三巡,气氛终于热闹起来。
无论权政如何更迭,当尘埃落定之时,会发现这事其实与大多数人没关系,该如何还如何,唯有局中之人,才会辗转难眠,痛不欲生。
宴会过了一半,皇上便因身体不适而离席。
酒宴快要结束时,皇后忽然说话了:“太子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成家了。”
立业之后便要成家,林清惜如今也十八岁了。
一瞬间,阮当归手脚冰凉,却又听到林清惜缓缓道:“母后,不急。”
林清惜微微蹙眉,灯火照在他眉目,动不了情。
酒宴过后,阮当归和林清惜去了兰台。
一年又一年,阮当归只觉昨日恍然如梦,他抬起头,看一片乌黑的天际,台下灯火通明,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只庆幸,林清惜还在他身边。
郊外有人在放孔明灯,全当做星星,把黑夜点亮。
林清惜走到阮当归身旁,同他一起在栏杆处看望,风吹起两人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