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发病的时候,比常人还好,一旦发病便不可收拾。母亲当年之所以与父亲离婚,也是受不了他发病时候的痛苦。
外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法治愈。父亲的癫痫不是遗传性的,更多还是一种心理应激反应造成的。离婚过后没有几年,父亲在一次夜班下班后,一头栽倒在白水河里被活活地淹死了。
送葬的时候,她端着灵牌,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她想回头看看躺在棺材里的那个父亲,死去的样子还是他发作时那种抽搐的模样吗?但大表哥一把拽住她不准她往回头看。按照老道士们的说法,出殡之后,往回看,不吉利,死去的人会跟着她回家。
她害怕地端着灵,但是她还是想回头看看。那个和善的父亲,歉疚她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害她。她偷偷地转过头去,漫天飞舞的引路钱,悲戚的锣鼓声中,父亲原本那瘦弱的身躯被装进了一口漆黑的棺材。比她腰杆还粗壮的大杆,抬着他从未有过的平静。一刹那间,和着眼泪和雨水,她突然觉得自己应该长大了。
她披麻戴孝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浩浩荡荡的队伍,她是最为渺小的一只小鹰。老师常说,人死不能复生。但她却觉得父亲还活着,就跟着她的身后,看着她一步一步地将他送上山。
等到棺材落地,大表哥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不忍心让她看到父亲被厚厚的泥土和石块厚厚地埋在狭小而又潮湿的方子里,从此将远离她的生活,孤苦地守着这片荒芜的穷山。她使劲地挣扎着,一口咬住了他的手,使劲地咬着,生怕自个哭出来。
镇山炮三响过后,老道士念了经文,风水先生调了指向,纤绳落地,灵柩归位,村民们铲起石块和泥土,击打在棺材上的撞击声,犹如一颗颗要命的子弹,生生打在她幼小的心灵上。大表哥死命地将倔强的她按着地上磕了头,便硬拉着将她背下了山。
转过山角,大表哥突然站住了身子,指了指远处,母亲居然回来了,她孤零零地站在远处,看着被一点点垒砌的新坟,哭喊着朝她冲了过去。却被她愤怒地一把推倒在地。“你给我滚,你不是我的妈!我的妈,跟我爸一起死了!”
她决绝的口吻,吓傻了母亲。母亲呆呆地看着她,仿佛不认识她了。
母亲走后,刚开始的几年,还抽空要回来看她。等到她读初中的时候,便越发回来得少了。以至于外婆去世的时候,还念念不忘地骂她。在这座城里读初中后,每到周末她便寄宿在大姑的家里。大表哥是个学霸,逼着她从一个中等生变成了一个优等生。从第一年,外公给她交了高价学费之后,之后从初中到高中她不但全部免费,还能挣上不少的奖学金。
以前的滨江路,也是这座城市出了名的学府路。这座城市赫赫有名的几所重点学校,都坐落在这条路上。时过境迁,她当年的母校名声更旺,但这里却装着她最卑微的过去,成绩单上的高分并不能给她带来自信的骄傲,反而让她更加惶恐地偷偷藏着内心的卑微。
她生怕一不小心,在别人面前露出她对生活和未来的惶恐和迷茫。她故作清高地与那些相好的同学若即若离,以至于在高中期间没有一个男生给她递过一张纸条。一度她清高得像一只孔雀,又卑微得像一只麻雀。
姚婷在滨江路上,徘徊了很长一段时间,望着高大的校门,她的心依然卑微得像个狗洞。眼前的成功或者说光鲜,并不能掩盖她对过去的失落和遗憾。在学校里,她把每一个帮助她的男老师都当成了父亲的影子,把每个关心她的女教师都当成了她母亲的替代品。她在老师的印象中是完美的,但在同学的记忆里却是残缺的。
见天色还早,她与市里的招商部门进行了联系。
她无意走进燕姐的那座涪江边上的咖啡厅。自个要了一杯川北毛茶,这是父亲爱喝的茶,她把这点嗜好当成了对父亲最好的牵挂。父亲让她来到了这个世界,没有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唯一留下的财富是教授了她如何学习的方法。这是他擅长的,她不但运用到学习中,也运用到了她的生意中。
来的是招商局的一名女副局长,燕姐诧异地看着她,“姐,你怎么来了?上班时间,你可是很少到我这里来打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