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可是陈大人?”
狱卒早早地立在栓马处等候,得了声答应,又提灯照了照陈景明的脸,验明正身后,这才松了口气轻声笑道:“候了您半刻钟了,听说您叫平乐侯爷接去了,还怕您不来。”
陈景明现在最听不得平乐侯府这几个字,俊脸一沉,薄唇讥诮地弯起半个弧。“怪不得朝中人人都惧大理寺,原来消息灵通如斯!”
狱卒一怔,见他脸色不好,还以为他是与平乐侯爷正在厮混的时候被从床帐内拽出来。这两位久别重逢,又是良宵,陈御史有点起床气……可以理解。
狱卒自认为很懂,默默地受了顿训,引着陈景明往牢房内去办正事儿。
狱卒提灯在前,陈景明冷着脸一身寒气跟在后头。待入了牢狱,铜锁吱嘎转动,地道下一级级台阶蔓延的血味愈发浓郁。乌边靴底落在阶梯,铎铎铎,异常空寂。
“大人,仔细脚下。”狱卒提着灯,低声地附耳报道:“范家那位今儿个开始闹绝食了,大约是晓得江南道的事儿发了。”
陈景明脚步一顿。“怎么晓得的?”
“卢阳范家的老祖宗昨儿个亲自来了趟,坐的青呢小轿。虽然叫郭寺丞拦着没探成监,但是牢里头这位估计着是他在江南道卖官的事儿犯了,从昨儿夜里到现在,寻死几回了。”
陈景明垂下眼,默然了好一会儿,呵地冷笑了声。
卢阳范家“老祖宗”,论辈分,如今的永安帝都得唤一声姑母。永安帝之父光帝只娶了一位皇后,后宫如同闲置,帝后大婚后几年无所出,不得已,贤皇后与几个宗室内推举出来的“公主”以姐妹相称,但后来永安帝出生,“公主”及“公主”家的孩子就没用了,皇宫都没能住进去。卢阳范家这位,就是当年秦氏宗族内被帝后认养的义妹之一。名分地位放在那,大理寺寺丞确实不敢硬拦。
“范勋在江南道上卖官鬻爵,不过仗的就是这位老祖宗的势。”陈景明淡淡地道,“如今她倒不嫌是非大,居然还亲自来大理寺闹。”
“闹,倒也不曾闹。”狱卒苦着脸,小心翼翼地压低嗓门道:“程大司空惯来不喜这些,但陛下独宠大司空,既不肯娶妻,选皇嗣之事甚嚣尘上。朝中诸位大人都避嫌,宗族内有些人,颇有些得势。”
这句有些人、有些得势,指的可不是卢阳范家这位老祖宗一个不得宠的公主,而是诸侯藩王。
安阳王进京后广纳言路,名下门客号称三千,一副来势汹汹对东宫位志在必得的架势。
陈景明想起白日里在平乐侯府,王老内侍也曾提点他,道是平乐侯府如今也被架在火上烤,安阳王视同样受到永安帝恩宠的郝春为眼中钉。挺秀长眉微蹙,倒是沉吟了一瞬。
“大人,可确定要连夜提审?”
陈景明心内盘桓了几息,忽然薄唇微弯,寒声道:“审。如他再不认,用酷刑!”
狱卒一怔。
陈景明憋了一肚皮气,想起自家去了江南道几个月,郝春这厮就在长安城花天酒地打了几个月的野食,眼下辛苦揪出来的范家还想以死封口,眉目间都带了森寒。他转向狱卒,灯火掩映的他那双点漆眸幽深。“如果你不敢,喊郭寺丞来一道夜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