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屋内,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仍然闭着眼。并没能开口,唤他的名,或是跳起来神气活现地骂他一字半句。

满屋子都是刺鼻的草药腥气。

“陈景明,”永安帝秦肃的声音响起,沉甸甸地,饱含杀机。“在允你见他之前,朕尚且有句话要问你。”

陈景明抬起头,发现屋内所有的人都有着陌生的脸。这些侍卫他竟从未见过!白纱帐撩起帐钩,小儿手臂粗细的白蜡烛燃着,帝君就正坐在床前,摆出了一副要提审的架势。

噗通一声。

陈景明被扔死狗那样地扔在帝君面前,他扑腾了一下,勉强摆正身形匍匐着给永安帝行礼。“臣……”

“乌突帽儿山的事情若是成了,你二人都不再是我应天的臣。”永安帝秦肃蓦然打断他,声音又沉又冷。“陈景明,你好大的胆子!”

陈景明匍匐在地,喉结滚了滚,半晌哑声回道:“臣有罪。那事儿本是臣的主意,臣……”

“放肆!”永安帝秦肃高声喝断他,冷笑道:“你居然还想着要欺瞒,陈景明,你这是公然欺君!”

陈景明静静地抬头,望着帝君在烛火摇曳中威严的脸。“确是臣的主意。”

永安帝秦肃久久地凝视他,半晌后,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哦?你以为……朕会认定,这是谁的主意?”

……当然是郝春那厮的主意。

陈景明不动声色地答:“臣不敢妄自揣测君心。按我应天律第七条第五目,揣测君心者,死罪。”

沉默。

永安帝秦肃忽然摆了摆手,在屋内伺候的暗卫们都悄无声息地撤出去。

“你且与朕说句实话,在西域乌古尔部落帽儿山一带,郝春那厮到底在经营什么?”永安帝秦肃顿了顿,浓眉微扬,忍不住失笑。“今岁在函谷关外,陆几接了秦典的密令,私通车师国,谋划着从关外借兵渡黄河,好来长安,夺朕屁股底下的这把龙椅。”

陈景明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刷地脸色煞白。

永安帝秦肃望着他,点了个头,颇带怜悯般。“郝春原本就是朕相中的帝嗣,若不是他胡闹,四处宣扬他只要与男子成婚,哪会被派到西域去。可是……朕也不是想为难他,他去年到函谷关,发现陆几有问题后,曾与朕来信说,安阳王秦典要叛,让朕务必提早防备着。朕只是没能料到函谷关兵变来的如此之早……”

永安帝秦肃长久地沉默,陈景明在满堂烛火中静静地跪下去,双膝扑地,松墨烟长发拂过脸庞。

“乌古尔帽儿山夺地,是臣的主意。”陈景明头也不抬,顺着永安帝的意思,一字一句地道:“平乐侯从不知此事。是臣私底下联系的许昌平与白胜,密嘱他二人劫掠乌古尔部落首领阿拉汗的独子,以此作为要挟,得帽儿山一带共计疆域八百里,又曾密令白胜在那处经营建设,建得宫殿。如今陛下既都已得知,臣惟得一死。临死前,臣别无所望,惟祈陛下垂怜,能允臣……再见平乐侯一面。”

陈景明一生一世所念者,不过是那个躺在白纱帐内的人。

那厮总是神气活现,又总口中不尽不实,那厮与他到底有几分真心,时至今日,陈景明依然不能确定。

但是也无所谓了。

左不过是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