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我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
……
有孩子什么的当然是不可能的。
这辈子都不太可能。
小白是猫,就天天趴人头上睡大觉的那只狂妄懒猫。
林汉城是她哥——至少明面上法律上都是,怎么说也不能当着她的面乱来。
林秋葵花整整20分钟同两位当事人分别解释清楚。
面对不以为然的祁越,和余怒未消的林汉城,她不好太厚此薄彼,又费了点心思,说服祁越主动往后退个五六七八米。
恰到好处的距离一来能给兄妹谈话腾出空间,二来也不妨碍祁越作为一个异能者,听力良好,时不时偷听一耳朵。
免得这位被抛弃妄想症重度患者,没有安全感,又一个人患得患失、胡思乱想,总怀疑林秋葵找到家人就不再想要他。
祁越一退,冷凝的氛围明显缓和下来。
可算是消停了。
林秋葵松一口气:“他就那个脾气,不是故——好吧,可能有一点故意针对你的意思,和小孩找茬差不多,别接他的话就行。你说有事想和我单独说,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你说吧……哥。”
叫出哥哥的刹那,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
当年初来乍到的堂皇;窝在寝室大床上回复微讯、接电话时尴尬的处境;包括在系统的大力教唆下,一次次模仿原主,任性又矫情地提出各种过分要求,以为会被训斥,结果无数次被无条件满足的惊讶和感慨……
时过经年,那些情绪宛若一片倾斜的瀑布,在提醒她,眼前的人就是那个大哥。
性格沉着,严肃,稍微有点大男子主义的嫌疑,管得多问得多。却也是当初背着爸妈,暗地里给她发最多红包的人。
她不止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温暖。
只可惜那些东西本不该属于她,事到如今,也很难再昧着良心欺瞒下去。
“我听他们说了不死军团的事。”
斟酌片刻,林汉城决定从更易危及性命的事着手,俊朗的眉眼不禁染上几分忧色:“小葵,你怎么会和政府扯上关系?”
“不知不觉就。”
林秋葵耸肩,表示自己也说不清。
政治是吃人的东西,普通人们望而生畏。林汉城也不例外,不想让妹妹牵扯进去。
“武装队不是玩具,也不是好看的钻石。”他说:“这是一把双刃剑,小葵,你年纪太小,不该把这种东西握在手里。”
“你想让我把它交出去?”
林秋葵的语气接近肯定。
他没有否认:“它会伤害到你。”
“哪怕这是杜衡硬塞给我的权利?”
“我不清楚杜部长出于什么目的去做这种安排,不过十八万人,加上那些武器,只要你下决心,现在的你应该可以攻打下任意一座基地。但那是有代价的,小葵。”
站在哥哥的立场上,一个军人的立场上,林汉城以过来人的经验推心置腹:“我只是一个营长,在异种降临前甚至没有参加过真正的战争。可我入伍学到的第一课就是,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
“并且你站得越高,需要看到的局面越大,必须承担的责任也越大。”
打仗并非儿戏,一个不恰当的决策能瞬间决定好几万人的生死。哪怕武装成员背后没有家庭,可他们也是鲜活的生命。
鲜血是最沉重的责任,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这种压力,做到步步为营,万无一失。
林汉城眸光暗沉,语重心长,企图让天真的妹妹及时止损。
林秋葵反问:“那哥你觉得,我应该把军团交给谁?”
这是一个好问题,他稍作思索:“姜苗是杜部长的学生,吕副部长可以接任,给她们都很适合。”
都比放在你的手里更安全,更适用。
他想。
他的妹妹却摇头说:“不。”
“杜衡也好,吕长虹也好,可能是我比较小人,所以才会想着,第一次倒计时清零前吴部长和我通过电话,电话里提到你。”
“她死前向杜衡几次三番提过我,杜衡是这样说的。那么谁知道他们有没有顺带说过你?杜衡派你们去运输武器的时候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边防营?他是无意间撞上,还是故意安排你走这一趟任务?”
“我没法控制自己停止去想这些,也不想再被谁当成棋子一样摆弄。”
“倒计时开启了新的时代,只有那些最有能力的人才能在这里生存。我要活下去,大哥。而不死军团是现阶段我最好的依仗。”
“不管是谁,出于什么目的,既然它已经到了我的手里,那就是我的。”
“谁都别想再轻易拿走。”
林秋葵一字一句说得无比清晰。
那张侧脸经月光照出一小片阴影,错眼间,竟凌冽得叫人不敢直视。
可她哪里来的锋芒?哪来的魄力?
这还是他那个从小到大即便鞋带松开,都只会气鼓鼓地停在原地,等着家人回头替她处理好所有麻烦事的小葵吗?
林汉城想不明白,搭在她肩上的手不由得用力:“小葵,你为什么不回家?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没有人欺负我。”
一抹歉意划过眼角,一闪而逝。
林秋葵的态度冷下来:“只是我经历很多,也变了很多。其实你也感觉到了吧,哥,我和以前完全两个样子。只是你不想承认,或者说,你更习惯于把我想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随时随地需要你的保护。”
你保护欲过盛了,令人厌烦。
他许久未见的妹妹似乎想说这个。
“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妹妹。”
“对,所以我破例把想法告诉你,希望你不要妨碍我,哥。”
“……”
这一声哥叫得有些伤人。
不过弟弟妹妹们经常如此,长到一定年纪,迫切地渴望挣脱牢笼。
也许是他管太多了,才惹小葵不耐烦。
林汉城握着肩的手紧了又紧,缓缓松下来,应了一声:“好。”
“我不干预你的决定,可你要以安全为先,做事前想清楚,多和队友们商量。”
“还有。”他话题一转,“那个祁越是怎么回事?你们在谈恋爱?他逼你的?”
一股风吹来,刚好听到这句话的祁越:?
林秋葵:“……是在谈,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有把柄在他手里?”
“没有。”
“那,”林汉城努力思索第三种可能:“他救过你,要挟你交往?”
“?”
跟第一种假设没有区别吧?
“我是自愿的。”
祁越不乱发脾气的话,脾气还挺好的。
当林秋葵说出这句话时,她能感觉到,林汉城好似露出了非常不可思议的表情,类似于,看到一个外星人披着小猪皮用复杂的俄罗斯卷舌语探讨高深的哲学问题。
而祁越同步投来凉飕飕的眼神,就相当于另一个野心勃勃的外星人看上同一张小猪皮,磨刀霍霍,准备杀人越货。
这俩人大概天生气场不合。
再说下去保不准又要打起来。
想到这点,林秋葵:“有点渴了,哥你说完了吗,说完我就去餐厅了。”
她抬起嘴角,露出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笑容,让林汉城忽然想起两年前,小葵刚上大学的那段时间,每次家庭通话超过十分钟,她便显得有点儿坐立不安。
超过二十分钟,她就是顶着这种笑脸四处搜刮理由,想把电话挂掉。
“好消息,葵葵上大学了,翅膀硬了,都懒得跟我们这些无聊的家人聊天咯。”
结束视频后,二弟林柏城总是向后枕着手臂,用说笑的方式掩饰情绪。
爸半信半疑,开始考虑要不要减少电话次数,以免被女儿烦。
每到这时,妈总是抱着那个狐狸石像反驳:“女大十八变没听过啊?真是,三个大男人,活像臭皮匠,一个比一个笨。”
“再说了,葵葵怎么变都是我和你爸的女儿,你俩当哥的只管有点儿哥哥的样子,没事多给妹妹发点零花钱,打打电话,别偷懒,不然有你俩鸡毛掸子吃。”
——没错,女大十八变。
妹妹到年纪想谈恋爱很正常,林汉城有这种程度的心理准备。
尽管内心深处认为祁越玩世不恭,杀心太重,还有股情绪冲动爱家暴的糟糕气质。
可作为刚被批评掌控欲过强的哥哥,也许他应该试着信赖成长后的妹妹,最好能从这件事开始,学着放手让她处理自己的事。
她有挑选的自由,也有负责的权利。
毕竟,没有人能把妹妹永远锁在温室里。哪怕他是出于好意,不想叫她受伤。
“听说爸妈在狄索基地。”
跳过恋爱话题,林汉城低声道:“政府没了,我不用归队报告,准备直接回家。你呢?要跟大哥一起回家吗?”
“爸妈好久没见你,上次联系,还是前年冬天,你说要带朋友回来玩。”
“要是你坚持,把男朋友带上也行。”
意识到对话进入尾声,他一再退让,低冷的音色尽可能放软,希望说服妹妹回家。
但很遗憾。
“我暂时没空回去,以后再说吧。”
说完,林秋葵肩膀一低,挣脱了林汉城的手掌。
恍若一只长出新羽毛的小鸟,张开翅膀,无声飞出了哥哥能够保护的范畴。
她越飞越高,越走越远。
背对着林汉城,一直走到祁越身边。
“他说我逼你?”
祁越很自然地牵她的手,十指相扣。
林秋葵也自然地握回去:“没那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