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有家

“你有把柄?”

“胡说。”

“我听到了。”

“听错了。”

“……”

行吧。听错就听错。

反正驴输了,企鹅果然比较爱他。

什么爸妈哥哥都没用,他们才是一起的。

勉强再加进一只傻猫,其他人都不行。

祁越如是想着,扭过头,朝站在原地的林汉城挑起眉梢,发送挑衅。

黑压压的天幕下,林汉城骤然出声:“小葵。”

“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妹妹,是爸妈最记挂的小女儿。”

这话他说过一遍,因为不善言辞,想不到其他更贴切的话语,于是又说第二遍。

“你说没空,我们可以在家等你。”

“要是你一直没空,一直不回家,我们就去找你。”

隔着一段有形又无形的距离,海风捎来他的话语,似一片雪,轻盈地掉落肩头。

家,家人。

两个象征美好的词汇,那些真实的阴暗的、虚假却令人贪恋的画面一一闪过眼前。

就像自我评估的那样。

林秋葵并不擅长处理亲情纠纷。

分明摆出了最刻薄的姿态,却还是十分意外地,得到哥哥无限的谅解和包容。

面对这种亲情,她该怎么回答呢?

她想,她没法替原来那个林秋葵作答。

而她自己刚刚摆脱一个困境不久,似乎仍逃避着另一个难题,短期内没法找到答案,不清楚该如何面对林家爸妈。

因而她什么都没说,仅仅逆着风,回头看一眼林汉城,便沉默地离开了。

好像风筝越飞越高,在危险的高空中遨游。可始终有一根线,将她与地面联系。

月光投下夜的影子。

林汉城停在原地,莫名有股信念。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会有家。大家经历了许多事,或哭或笑,最终都要回家。

世人皆是如此,他想,他的妹妹也不会例外。

总有一天,她会带着她新交的男朋友,还有她们的孩子——那只白猫,敲响房门,回到他们期盼已久的家。

到时候,爸妈惊喜地落下眼泪,二弟柏城笑眯眯地说些调侃话。

她们会说:“我回来了。”

而他会抱起那只猫说:“欢迎回家。”

会有那么一天的。

他知道,那一定会是一个晴天。

……

凌晨两点,绿洲号完好归来,港口灯火通明。

姜苗裹着一层厚厚的绿绒军大衣,指尖冻得发白,看样子等了许久。

她身旁停着一辆车,柳折意带人里里外外把控着整个港口,防止无关人等接近。

再远一些,在微弱的灯光和黑暗交界处,那里依稀有几道人影,几声窸窸窣窣的响声交叠,像极了一窝老鼠伺机而动。

“几个基地小队,不清楚从哪里得到消息,打算随机埋伏或者接收体力不支的」对话者」,刚好碰上就帮你们解决了。”

柳折意上下打量两眼,抬手抹了一下鼻子,侧过身,有点别扭地扔下一句:“这次算你运气好,一个队员都没少。”

然而运气有限,只有绝对的实力,才能真正保障生命。下次别乱接任务了。

这话柳折意没往下说,顾虑到周围人多,眼杂,不好表现得太热络。

好在林秋葵大致能感受到,昔日的小柳警官无论身份上发生什么样的变化,那股堪称热血的正义感一点都没有减少。

“外面冷,上车说吧。”

姜苗拉开后排车门。

林秋葵屈身进去,视野中影影绰绰浮现一抹白色,好像是什么人银白的头发。

对方坐在车垫上,身板笔挺,只穿一件灰色打底衫,下巴同胸脯形成标准九十度角,端正的坐姿中依稀可见当年带兵征战的风范。

但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皮肤张力下降,变得松弛,乍一看去难免臃肿。

褶皱和岁月淡化了她的威严,却抹不去她的光辉。这样的人,林秋葵记忆里只接触过一个。

果不其然,祁越一把推开姜苗。

跟着挤进来,砰一声甩上车门。

下一刻,吕长虹开口:“林秋葵,你是不是以为我故意设置陷阱,想抢走军权?”

“你能吗?”

她四两拨千斤地问回去。

“别人或许不能,我能。”

“怎么做?”

据她所知,眼下这个时间点,即便杜衡本人跳出来,也不可能使唤得动军团。

“你猜不到,说明没看透政治的本质。”

吕长虹斜眼睨她,神情颇为冷淡想佛看着一个不争气的学生:“政治是为国家而生的东西,落实下来,成了人和人之间的把戏。”

“每个人都有独特的性格,经历,缺点,遇到和自己关系密切的事就会失控。只要领会这条规律,你就不可能把整个国家的未来轻易交托到任何一个具体的人身上。”

林秋葵:“所以?杜衡对我留了后手?”

“错了,不是杜衡对你。”

“是吴澄心对杜衡。”

吴澄心与杜衡曾是最好的搭档,最志同道合的上下属,时时关在书房彻夜长谈,以至连杜衡的妻女都怀疑他们有私情。

彼此熟络到这个程度,要说这世上最清除杜衡行事风格的人,最能预料他上台后所采取一系列措施的人,非吴澄心莫属。

杜衡是能用少数交换多数的那种人。

也是趋于不惜代价用现在换取将来的人。

他爱国,爱民,却又相对极端,认定一件事即便被全世界反对还要毅然前往。

这样的人一旦陷入误区,注定如困兽穷斗至死。过高的职位、过大的权利,反倒会成为他葬送一切最好的催化剂。

因而在灾难降临、诸多单位失去机能的大背景下,吴澄心临死前共留下两句遗言。

第一句是由杜衡接任国防部部长一职。

第二句是给予吕长虹相应的权利,一条秘密口令,只要判断杜衡行为不当,就能立即撤销他的职务和名下所有权利。

这事知情的人并不多,恰好,杜衡这个当事人再清楚不过。

所以一直以来,杜吕两派表面针锋相对,实质上根本没人明白他们真正的关系。

不是敌人,也算不上朋友。

顶多是志同道不合、两看两相嫌却又依靠彼此保持平衡的两股势力罢了。

如此说来,吕长虹虽不赞同杜衡上台后的诸多决策,然而在客观角度上,她往往愿意认同那个使他做出决策的初衷。

他在为这个国家燃烧自己。

以有限的生命,压上所有,竭尽所能地压缩即将到来的混乱期。

单这方面,他兴许做得不够好,不够全面,可你不能否认他的付出。

唯独在把军队交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孩这件事上,吕长虹怎么都看不破他的用意。她怀疑这是他一时糊涂做下的错误决定,这才决定设下一点小陷阱,试试对方究竟有没有本事吃下这份大礼。

“如果你失败了,我会对外宣布杜衡早在去年大会上,因失职被撤职。”

那么此后他所做的安排通通失去效力。

那批组成军团的部队不再隶属于他,自然也不该服从他的命令,转至林秋葵名下。

吕长虹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毫不避讳林秋葵的面,更无惧于祁越散发着厌恶、阴鸷得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神。

“可我活着回来了。”林秋葵握着祁越的手,用尾指勾着他,叫他冷静。

同时抬起眼眸,开门见山:“你打算怎么办,还要抢我的军团吗?”

“……你的军团,我喜欢这个说法。”

吕长虹提了提唇,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微笑,赞许或者讥讽。

说实话,此时此刻她只需动动嘴皮子,就能顺理成章地掌控军团的。

那些兵力,那些储藏好的兵器,包括海岛行的成果,将在一瞬间化为她的囊中之物。

倘若时间再倒退几十年,吕长虹年轻力壮,多半要选择抢回军权,亲力亲为,尽力拯救这个国家于重重危难之中。

奈何岁月不饶人。

她老了。

一到阴天就疼痛难忍的膝盖,和难以弯曲的后背,都不再能承受战争。

连握枪都止不住手抖、瞄准靶心两眼发花的人,更没有资格再走上战场。

所以是时候放权给年轻人了。

姑且再信你一次吧,杜衡。

相信你没有看错人。

封闭低矮的车厢内,吕长虹眼皮松落,云淡风轻道:“又错了,林秋葵。”

“能回来是你的本事,你过关了。所以我非但不抢你的军团,还会为你锦上添花。”

“——再给你五万个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