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手册上半机械化制砖机的插图,金属滚筒的线条让他想起年轻时开过的履带式拖拉机。
后槽牙不由得又泛起熟悉的酸意——那是当年在北大荒抢收小麦时,连续半个月嚼冷窝头留下的毛病。
“要说工具这事儿,”
他用指甲敲了敲泛黄的纸页,窗台上的仙人掌在风中晃了晃。
“七二年咱场部砖厂开张,你嫂子怀着老大,还跟着我在泥堆里摔坯。那时候哪有什么工具?”
“木模子裂了用铁丝捆,铁锹把断了就换洋槐枝子削。”
他卷起裤腿,膝盖内侧有道月牙形的疤。
“这道伤还是搬砖时被坯模子砸的,你嫂子拿烧红的缝衣针给我挑碎木刺,疼得我把牙都快咬碎了。”
刘厂长从抽屉里摸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大小不一的扳手,最底层压着枚生锈的螺钉——那是建厂初期手工制砖时用的老物件。
他用指尖拨弄着螺钉,阳光穿过窗棂,在他沟壑纵横的手背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前年去省里参观,人家砖厂的半机械化设备跟流水席似的,砖坯从机器里吐出来跟排队的饽饽似的齐整。”
“咱厂现在用的‘改良三号’木模,还是我带着王建国熬夜磨了七版才定形的,可再怎么磨,一天也就出百八十块砖,手指头都能磨出血泡。”
宋主任的目光落在刘厂长腕间的旧表上,表盘玻璃裂了三道缝,指针却走得稳稳当当。
他忽然想起去年场部开生产会,自己隔着两排座位,看见这老哥偷偷用铅笔在烟盒背面画制砖机草图,烟灰掉在裤腿上烧出好几个洞。
“半机械化......”
他喃喃重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缸子上“抓革命促生产”的红字,那是1959年国庆节发的纪念品,比刘厂长的砖厂早出生三年。
窗外的砖窑正在出窑,通红的砖块被吊车吊起,映得操作工的护目镜一片橙红。
“可咱新砖厂的预算本儿你也瞅过,买台机器的钱够给基建科换两辆‘解放’牌卡车了。要是那边觉得......”
“试试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