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年轻矿工挤在人群最前排,他沾满煤灰的手指悬在半空,迟迟不敢触碰锃亮的操纵杆。
这个在私塾偷学过《几何原本》的少年,此刻正死死盯着压力表上跳动的指针,仿佛要将那些蝌蚪状的西洋数字刻进瞳孔。
布朗先生调试齿轮时,他忽然用生硬的英语念出“飞轮”,惊得外国专家手中的扳手当啷落地。
远处山道上,运送锅炉零件的骡车正碾过青石板路,车辙里渗出的桐油在晨光中泛着琥珀色的光晕。
载淳俯身拾起块煤核,在掌心掂了掂分量。
这墨玉般的矿石里,仿佛跃动着整个帝国的命脉。
晨雾还未散尽时,钱年轻矿工已经蹲在蒸汽机旁描摹齿轮结构。
煤灰在他泛黄的草纸上洇出深浅不一的阴影,手指关节因长时间握炭笔泛着青白。
当布朗先生掀开油布罩时,正看见少年用英文单词标注着"传动轴",晨露沾湿的睫毛在图纸上投下颤动的阴影。
"压力表指针到红色区域就要切断气阀。"布朗先生用扳手敲了敲铸铁外壳,金属回声惊飞了栖在烟囱上的麻雀。
钱年轻矿工突然伸手按住飞转的皮带轮,煤灰覆盖的脸庞在蒸汽喷涌中忽明忽暗:"布朗先生,飞轮转速和齿轮比是不是应该重新计算?"他沾着机油的手指在冷凝管上画出三角函数符号,晨光穿过钢铁骨架,在他破旧的棉袄上烙下几何形状的光斑。
三个月后的正午,整个矿区都回荡着钱年轻矿工沙哑的指令声。
他单脚踩在煤堆上,被蒸汽熏红的眼睛盯着三十几个年轻矿工操作钻机:"王二愣子!
你的减压阀开度太大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少年们脖颈上统一系着蓝布条——那是用皇后赏赐的云锦边角料裁制的标识。
当新式风钻首次穿透八丈厚的岩层时,飞溅的石屑在阳光下如同金砂,落在少年们结满盐霜的后背上。
赵老矿工蹲在蓄水池边洗烟袋锅,浑浊的水面倒映着矿洞上方盘旋的蒸汽云。
他粗糙的指腹摩挲着青石板上新添的辙痕——这些深达三寸的车辙,是运煤铁轨留下的印记。
老人忽然起身抖了抖补丁摞补丁的褂子,佝偻着背走向正在调试风钻的年轻人们,旱烟杆在布满老茧的掌心转了三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