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三师兄庆生逃跑,被抓回来时戏服里还裹着半块豌豆黄。”赵砚秋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太师椅扶手上的雕花,那雕花精美而复杂,却也无法掩盖岁月留下的痕迹。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沉甸甸的历史重量。
就这样,赵砚秋一说就是整整一下午。
期间许安没有开口,他好像知道对方陷入了回忆当中,就这么静静聆听。
暮色渐渐漫进空荡的戏园,整个戏园都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色彩。
许安默默地望着客厅墙上褪色的戏装照,照片里的赵砚秋扮的虞姬正拔剑出鞘,水袖如白练悬在半空,那婀娜的身姿和决绝的神情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古老而动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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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定格在相纸里的身段,原是蘸着血泪磨出来的功夫,每一个动作都蕴含着无尽的情感和力量。
铜锣声突然炸响,如同惊雷一般,惊得许安手里的茶盏差点翻倒。
他连忙转头顺着门口望去,只见几个穿着练功服的少年正在台侧热身。
夕阳的余晖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斜斜地切过青砖地上经年的裂纹,仿佛是时间的手,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铜炉里的沉香灰断成三截,发出清脆的声响。
赵砚秋起身时,骨骼发出枯竹般的脆响,那声音仿佛是岁月的叹息。
他引着许安穿过垂花门,青砖缝里钻出的野草蹭过缎面千层底,在月白色裤脚留下几点泥痕。
那些野草顽强地生长着,尽管身处这繁华的戏园之中,却依然保持着自己的本性,就像京剧这门艺术,历经岁月的洗礼,却依然散发着独特的魅力。
“这是当年师父传的蟒袍。”老人推开西厢房的雕花木门,一股霉味裹着樟脑气息扑面而来。
玻璃罩里金线绣的团龙已经发黑,玉带扣上还沾着斑驳的胭脂,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辉煌与荣耀。
“九岁那年我偷穿它学走台步,被班主吊在房梁上抽了二十藤条。”赵砚秋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那是对过去的回忆,也是对自己年少轻狂的一种无奈。
许安注意到衣箱最底层压着件撕成两半的鱼鳞甲,银甲片在昏暗中泛着冷光,就像历史的碎片,散发着古老的气息。
赵砚秋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残甲,甲叶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清响,那声音仿佛是时间的回声,在这寂静的戏园里回荡。
“庆生师兄咽气前攥着这甲片,说他来世要做只檐下的麻雀。”老人的声音低沉而悲伤,仿佛在讲述一个无法言说的故事。
暮色漫上窗棂时,院里传来少年人清亮的吊嗓声。
那声音清脆而悠扬,充满了朝气和活力。
赵砚秋突然抓住许安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仿佛要把他的灵魂都拽进这个充满京剧韵味的世界里。
“你听听,这‘海岛冰轮初转腾’的‘转’字,该是舌尖抵着上牙膛往外送,现在这些孩子用嗓子硬扯!”
老人的眼神中充满了不满和担忧,他希望这些孩子能够真正理解京剧的精髓,而不是仅仅把它当作一种表演的技巧。
几个扎靠旗的武生从月洞门跑过,手机外放的电子音混着嬉笑。
那声音打破了戏园的宁静,让赵砚秋感到无比的愤怒。
老园主颤巍巍地指向戏台方向,“当年我们练抢背,要在青石板上摔出响儿。
现在垫着三层海绵毯,倒比闺阁小姐还金贵。”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感慨和无奈,仿佛在叹息着京剧的衰落。
正说着,穿粉色练功衫的少女捧着保温杯跑过。
赵砚秋忽然抄起靠在墙边的竹刀,刀背重重敲在少女的小腿肚上。
“云手要含胸收腹,你这螃蟹似的横晃,上了台连龙套都跑不得!”少女疼得单膝跪地,保温杯滚出老远。
许安见状,要去扶,却被老园主横臂拦住。
“二十年前在天津卫,观众往台上扔茶碗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弯腰拾起保温杯,杯壁上印着卡通猫图案,那图案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