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玩艺儿傻不愣灯的,看见人也不跑,一上冰就定住了,一抓一个准儿。”
“那为啥呀?”
“它……就那玩艺儿呗,天生就那玩艺儿,送肉的,知道咱们日子不好过。”
“净扯。”张爸笑起来:“不跑是真的,那玩艺儿好奇,啥都想看明白。它那蹄子又尖又细的,一到冰上面就站不住了,想跑也跑不了。”
“爸你抓过没?”周可丽没经历过农村那些事儿,对什么都好奇。
“你就像个傻狍子似的,就是这股劲儿。”张铁军在周可丽头上撸了几把。
四个人哈哈笑起来,张爸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茬儿,带着点回忆:“那可有年头了,原来在家的时候到是抓过。
狍子,狐狸,獾子,都弄过。咱这边兔子最多,最好抓,下点套子几天就弄一窝,还有野鸡,原来都是一大群一大群的。”
“原来啥都多,”二叔说:“蛤蟆蝲蛄戈戈扬扬的哪不是?现在都看不见个屁的。”
“现在咋没了呢?”周可丽瞪着大眼睛想不明白:“抓没啦?”
“那哪能抓没呢,那玩艺儿一生一大片,现在是水不行了,”二叔摇了摇头:“我感觉就是水的事儿,不长了,都跑了。
原来河套里,稻地边上那蛤蟆骨朵一大片一大片的,现在还哪有?水不干净了。”
“都是六六粉给害的呗,原来那家伙一大包一大包的上,家家户户谁家不上?”张爸叹了口气:“农药那东西,感觉不是啥好玩艺儿。”
“不上咋整?你不上别人上,到时候虫子都跑你家地来了,那是给谁种的?”
“净扯。”张爸摇摇头:“原来没那些东西的时候地还不种啦?谁家也没听说庄稼都给虫子吃没了,还不是该得啥得啥?”
“但是上了农药长的确实感觉比以前好,溜光水滑的。”
“好看有个屁用,吃着不是一个味儿?好吃就行了呗。”
“那可不一样,好看能多卖几分钱呢,城里就认长的好看的,有啥招?现在家家都用,药的花花样还多呢。
现在洋杮子你知道不?都不让长熟了,说长熟了不好卖了,得趁着硬就摘,个头够就行。城里人真特么奇怪,那能好吃?”
“那不是青的吗?青的有人买?”
“啥呀,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给一种药,你明天摘的话今天晚上去地里,挨个把洋杮子抹一遍那个药,明天早上就就通红通红的。可先进了。”
“还有这个药?”张爸扬了扬眉毛:“那还真没见过,现在这新鲜东西越来越多了。”
“那可不,啥都有,还有一种叫什么剂来着,打上黄瓜长的就大,又大又直,茄子也能用,还不招虫子。以前去哪想去?”
“二叔,”张铁军问:“现在咱们这边种的东西都是以前的老种还是现在的新种?”
“咱家这边是老种,那不是你要求的吗?咱们堡,姚家堡这边都是老种,听说外边砬现在都是种新种了,结的多。
那个我去看过,结的确实感觉比老种能多点,说是还抗病啥的,就是不能留种,那玩艺儿就是一茬,年年得买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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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台这边是老种新种?”张爸问。
“都有。”二叔往那边看了一眼:“有一部分卖给咱们的就是老种,新种咱们不收,有一些挂着多结多挣点的就种新种呗。
种新种现在有奖励,说是镇上给补贴啥的,也不知道真假,反正都这么说,说是国家号召都去种新种增产。
我听过一耳朵,说是国家给培育种子,咱们老百姓就只管放心种,种子不涨价,抗病高产个头大啥啥的。”
“这个宣传有文字吗?”张铁军问了一句。
“没有,都是嘴巴头子说。这玩艺儿印成字儿大部分也不认识,有啥用?领导干部都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是真的呗,那还能作假?”
“有这回事儿吗?”张爸扭头问张铁军。
张铁军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嘛。但是因为是县里镇里都这么说,老百姓就信。这个时候的公信力还特别高,还没崩。
就像电视和报纸似的,电视里广啥老百姓就买啥,报纸上登啥老百姓就信啥,一点都不怀疑。
可惜,好好的东西不知道珍惜,就硬是这么给破坏掉了,浪费掉了。
说着话车就到了姚家堡子,张铁军叫二叔刹一脚,靠到路边停车。
也不用说,二叔就把车子往前溜了一段,停在了大姐娘家坎上:“你们要去大丫家看看哪?”
“来都来了,看一眼呗,我还是小时候来过她家呢。”张铁军笑着开门下了车,站在车门口抻了个懒腰,看了看四周。
什么都没有变化,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一样的房子,一样的猪圈,一样的树,连空气中的味道都还是那么清新……烧木头的味道混着猪圈的味儿。
不是臭,风一吹臭味早就散没了,哪来的那么臭?但是确实是有那么一种味道。
怎么说呢?鸡鸭,猪,狗,鹅,旱厕,混合着山林草木的清新,还有烧木头的焦香,这是人间烟火味儿,不能说好闻,但是温馨。
姚家堡子不大,分上下两片儿一共几十户人家,国防路就在两片中间穿过。
上一片是在路北的山坡上,居高临下,下一片在路坎下面,站在公路上只能看到一片黑黢黢的房顶,房前屋后都是树,都是人家自己栽的。
下坎没有正经的路,就是人踩出来的毛毛土道,为了防止雨雪天打滑,用锹铲出来一溜的脚窝,上下能借个力。
实际上作用不大,该滑一样滑,该摔一样摔,摔了也没人在意,站起来拍拍屁股就完了,夏天能沾点土,冬天啥也没有,干干净净的。
而且冬天还快,一屁股坐地上突噜一下就到底了,就是个大滑梯。
顺着毛毛道小心的下来,第一家就是大姐娘家。
大姐的爸爸张铁军得叫二舅,但是他真不知道是从哪一边论的亲戚,就亲的挺稀里糊涂的。
这个其实不重要,人靠走动,走动多了不是亲也亲,走动少了亲也不亲了,叫什么反到是无所谓的事儿。
“二哥在家不?”路在房后,还没绕到前面,张爸就喊了一嗓子。这也是农村人的习惯,得先问问男人在不在家。
一般来说要是没有什么重要事儿,男人不在家也就不进去了,免得落啥口舌。
女人过来也一样,先在外面大声喊几声,如果女主人不在也不会进院子。农村人活的是脸面,很多细节上讲究都特别多。
其实这是个很有意思的普遍情况,那就是普遍来说文化水平很低的农村人更在意口碑,脸面,更讲究礼和规矩。
而那些高尚的,高级的,有文化的城里人基本上都不大在意什么口碑,更不在乎脸面,只要有好处能挣钱怎么都行。
规矩也是只对上不对下的。
然后不要脸的人偏偏感觉自己牛逼,高大,拼命的看不起供吃供穿要脸面的农村人。这是为啥呢?
就像那些靠哄骗吸血活着的产业从业者,就是看不起实业,这不就是瞎蒙子感觉牛比它低级吗?
很多事啊,都是搞不明白的,就活的特别扭曲,千奇百怪。
对社会贡献为负的人群就是比贡献最大的人群高级,负的越多越高级,贡献越大越低气。
就是那种,皮看不上肉,肉瞧不起骨头,肉和骨头怎么看内脏怎么讨厌,感觉它们就是垃圾,又脏又臭,就不应该存在。
一样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