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亡命归建

“跟我来,”

陈阿发往洞里走了两步,

突然回头,

“把火把灭了,

暗河里有蝙蝠,

见光就扑人。”

他说话时,

古之月听见水珠滴落的频率变了,

远处似乎有潺潺的水流声,

混着某种类似翅膀振动的轻响。

孙二狗凑过来耳语:

“副连长,要不我先去探探路?”

“你把刀给我。”

古之月按住他的肩膀,

转而对陈阿发说:

“你走前边,我们三个跟着。

其他人在洞口留两发子弹,

听见三声鸟叫就往暗河跑。”

他没说的是,

自己握枪的手还在抖 ——

从下午到现在,

他已经干掉七个鬼子,

可每回扣扳机前,

眼前都会闪过母亲在灶台前烙饼的样子。

暗河的水刚没过脚踝就冷得刺骨,

陈阿发的砍柴刀在前面拨拉着垂下来的藤蔓。

古之月听见赵二虎在身后打了个喷嚏,

接着是孙二狗的咒骂:

“把嘴闭上,小心蝙蝠飞进你喉咙里下崽!”

洞顶果然传来扑棱声,

像无数张砂纸在摩擦,

嗅觉里突然多了股酸臭的蝙蝠屎味。

也不知走了多久,

前边的陈阿发突然停住。

古之月看见他举起火把,

火光照出前方岩石上的刻痕 ——

歪歪扭扭的 “中国” 两个字,

旁边还有行更小的字:

“民国二十九年,

李大哥带弟兄们从此处入缅。”

陈阿发用刀背敲了敲刻痕:

“十年前远征军留下的记号,

这条暗河直通山后竹林。”

当第一丝天光从岩石缝隙里漏进来时,

古之月听见洞外传来鬼子的枪响 ——

大概是发现了他们留下的假脚印。

孙二狗突然指着前边笑出声:

“奶奶的,可算看见活竹子了!

比老子老家的高粱地还亲!”

陈阿发却蹲下来,从怀里掏出个竹筒:

“顺着竹林往东走二十里,

有个废弃的马帮驿站,

驿站墙上画着个断了角的牛头,

那是我们侨民的联络点。”

古之月接过竹筒,

摸到里面卷着的纸条,

油墨味混着竹子的清苦:

“你不和我们一起走?”

陈阿发摇摇头,

砍柴刀在手里转了个圈:

“我得回去看看,

还有没有没逃出来的乡亲。”

他转身时,古之月看见他后背的衣裳全被血水浸透,

脚腕的伤还在往下滴血。

“拿着。”

他把剩下所有法币630块塞给陈阿发,

二十响在腰间磕出声响,

“到了曼德勒,

找新 38 师,

就说古之月的侦察排还活着。”

陈阿发接过子弹,突然笑了:

“古长官,你这苏北话,

比我老家的酸木瓜还难懂。”

晨光里,竹林的露水打在钢盔上,

像撒了把碎钻。

古之月回头望向黑黢黢的洞口,

突然想起李满仓临死前说的话:

“副连长,等打完仗,

咱去山东看海吧。”

他摸了摸胸前的指南针,

针尖正对着东南方 ——

那里,应该就是曼德勒的方向。

孙二狗在前面踢飞块石头:

“副连长,咱这回算捡回条命,

回去得让炊事班炖锅猪肉粉条子!”

赵大虎兄弟俩跟着笑,

吕老四却蹲下来,

把李满仓的鞋脱下来揣进怀里。

古之月没说话,

他听见远处传来鬼子的嚎叫声,

混着山风掠过竹叶的沙沙声,

像极了老家麦田里的麦浪。

陈阿发的背影已经消失在竹林深处,

只留下些折断的竹枝指向东方。

古之月摸了摸腰间的二十响,

枪柄上的防滑纹还带着体温。

他知道,天亮之后,

他们要穿过的不只是这片竹林,

还有数不清的鬼子据点,

以及漫长得看不见尽头的缅甸雨季。

但此刻,他听见弟兄们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踩碎晨露的声音,

像极了母亲往灶里添柴时,

火星子噼啪炸开的响动。

这一仗,他们活下来了。

而下一仗,永远在看不见的下一个转弯等着。

但至少现在,太阳正从竹梢升起,

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像一杆杆永远不会倒下的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