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背刺之盟

排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车灯刺破了暮色,

宛如一串惨白的骷髅眼,

透露出一种诡异的氛围。

返回师部的夜路异常艰难,

暴雨毫无征兆地突然砸下来,

如瓢泼一般,将众人浇了个透心凉。

郑三炮背着缴获的地图,

能听见雨水在钢盔上敲出的鼓点,

混着远处隐约的炮声 ——

那是日军在试射,

炮口火光映红半边天,

像道催命的符。

孙师长的指挥部里,

油灯在穿堂风里摇晃,

把墙上的地图影子扯得老长。

古之月把湿透的地图铺在桌上,

指尖划过曼德勒西线:

"英国人的防线这儿,

这儿,还有这儿,全空了。"

合肥话带着浓重的鼻音,

孙师长凑过来,

鼻尖几乎碰到地图上的蓝铅笔线:

"确定是撤退?

不是换防?"

郑三炮蹲在角落里,

啃着冷硬的馒头,

听见古之月说:

"亲眼看见他们烧辎重,

连炮衣都丢了。"

孙师长突然一拳砸在桌上,

油灯差点翻了:

"龟儿子!

老子就知道这帮洋鬼子靠不住!"

他转身扯下另一份地图,

红笔标出的腊戍位置上,

已经画满密集的蓝圈 ——

那里今早失守了。

"曼德勒会战打不成了。"

孙师长的声音突然低下来,

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西线一撤,咱们腹背受敌。

回国的退路...

滇缅公路让鬼子占了,

野人山..."

小主,

" 师长,咱不能走野人山啊!"

郑三炮突然插话,

河南话带着哭腔,

" 上个月咱团有个弟兄迷了路,

进去三天就剩副骨架,

身上全是蚂蟥..."

帐篷外的雨声更大了,

古之月看见孙师长的喉结动了动,

伸手拍了拍郑三炮的肩膀:

"现在不是怕的时候。"

他转向古之月,

眼神像淬了火的刀:

"你带侦察连继续盯紧英军动向,

尤其注意他们的通讯线路。

要是发现他们跟鬼子勾连..."

他顿了顿,从腰间拔出手枪,

"不用请示,直接给老子把线掐了。"

离开指挥部时,

暴雨已经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

郑三炮望着远处英军营地方向,

那里的灯光已经全灭,

只剩下几点暗红的篝火,

像鬼子的眼睛在盯着他们。

古之月突然停住脚步,

抬头望着墨色深沉的天空:

"知道野人山为啥叫野人山吗?"

他没等回答,径自说下去,

"因为进去的人,最后都变成了野人。"

夜风卷着雨林的潮气扑来,

郑三炮打了个寒颤。

后颈的疤又开始痒,

他摸了摸腰间的刺刀,

突然觉得这玩意儿比地图上的防线可靠多了。

远处传来狼嚎,

不知道是野狗还是日军的巡逻队,

总之,这条路,怕是越来越难走了。

三天后,侦察连的加急情报摆在远征军总部的作战桌上时,

曼德勒西线的蓝色防线已经彻底消失。

古之月站在孙师长身后,

看着参谋长用红笔在野人山区域画了个巨大的问号,

笔尖划破纸面,

在地图上留下道深深的伤痕。

"腊戍失守,

英军西撤,"

参谋长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

"我们已经没有正面突破的可能。"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只有吊扇在头顶发出恼人的吱呀声。

郑三炮躲在门后,

看见几个高级将领互相交换眼色,

领口的将星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却照不亮他们眉间的愁云。

"只能走野人山了。"

不知谁嘀咕了一句,

像块石头扔进死水,

激起阵阵涟漪。

孙师长突然站起来,

合肥话带着血丝:

"野人山能走吗?

上个月驮着物资的骡子进去都没出来!"

他指向墙上的等高线图,

"五千米的高山,

原始森林,

还有疟蚊、蚂蟥、野人...

这不是撤退,是自杀!"

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叹息,

像一群漏了气的皮球。

古之月盯着地图上蜿蜒的红线 ——

那是计划中的撤退路线,

像条即将窒息的蛇,

在野人山的褶皱里扭曲盘绕。

郑三炮突然想起在英军营地看见的烤面包,

现在想来,那香味竟成了最后的盛宴,

之后便是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噩梦。

"侦察连准备出发。"

孙师长突然转身,

盯着古之月的眼睛,

"你带先头部队探路,

重点标记水源和宿营地。

记住,能活着回来的,才是好样的。"

他又看向郑三炮,

"你小子不是能在山里跑吗?

这次给老子把眼睛睁大点,

别让弟兄们喂了蚂蟥。"

走出指挥部时,

夕阳正把远处的群山染成血色。

郑三炮摸着后颈的疤,突然笑了:

"连长,咱这算是从刀尖上,

走到鬼门关了?"

古之月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远处,不知哪儿传来断断续续的枪声,

惊飞了树梢的夜枭,

扑棱棱的翅膀声里,

最后一丝天光也消失了。

雨林深处,黑暗正在逼近。

没有人知道,

这条退路究竟通向生门还是死穴,

他们只知道,

刀尖已经卷刃,

现在要靠血肉之躯,

在这张打满死结的地图上,

硬生生撕出条血路来。

而郑三炮后颈的那道疤,

终将在野人山的迷雾里,

成为无数伤痕中,

最微不足道的一道。